异源同境雅俗共生——贵州军屯方言中的文化烙印

xinwen.mobi · 发表于 13 小时前

六百年的乡音：石头寨里藏着明朝官话
军屯的后代张口，江淮的乡音从黔中群山间飘出，六百年前的官话在方言岛的包围中成了“活化石”。

石头垒成的房屋、石头铺就的街道、石头搭建的村落——这是贵州安顺天龙村给人的第一印象。这里居住着一群特殊的人，他们的祖先来自六百年前的明朝江淮地区，是随“调北征南”“调北填南”政策迁入贵州的军士与移民。

他们的语言，带着明代南京官话的余韵，在西南官话的包围中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方言岛。

01 源头：江淮乡音的西南远征
六百多年前，朱元璋为稳固西南统治，实施“调北征南”政策，大批军士和移民从江淮等地迁入贵州。

这些人依着原乡记忆，在陌生的土地上建起石头筑起的军屯、民屯和商屯。他们不仅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技术，更带来了乡音。

贵州汉语方言的形成，与大量军籍移民随卫所屯堡进入密切相关。其中，黔中屯堡话和北盘江流域的喇叭苗人话是现今能被称为“军屯方言岛”的仅存代表。

屯堡人的祖先主要来自明代南直隶区域，即今天的安徽、江苏和上海一带。

02 演变：语言接触与活态传承
时间流转，这些军屯方言并未被完全同化，而是在与当地语言的接触中形成了独特的发展轨迹。

根据南开大学的相关研究，贵州安顺屯堡话与天津话、云南官话、海南崖城军话同源，均源自明代南京官话军屯移民后裔语言。它们经历了六百多年的流变，在不同环境中形成了共性与个性差异。

屯堡话保留了与周边方言不同的显著特征：古清声母、次浊声母入声字今读阴平，全浊声母入声字今读阳平，这与中原官话非常一致。

例如，“铁”与“梯”同音，“出”与“初”同音。

03 交融：方言中的文化烙印
在漫长的岁月里，屯堡方言与周边各民族语言形成了深层次的互动。这种交融体现在多个层面。

屯堡方言以明代江淮官话为基底，保留了卷舌音、儿化音特征（俗称“堡子音”），也在日常交流中吸收了苗、布依等民族的词汇。

据学者考察，屯堡人将山坡称为“垴旮”（源自苗语），将溪流称为“硐”（源自布依语）。

与此同时，当地少数民族语言也深受屯堡方言影响，在山歌、酒歌中大量使用“仁义礼智”“忠孝节义”等儒家辞章，使其表达形式和文化内涵更为丰富。

04 地戏：口耳间的文化传承
较之周边的汉语方言，贵州军屯方言有着更为丰富多彩的口传文化形式。地戏是最具代表性的文化表达。

地戏是屯堡文化的重要载体，被誉为“中国戏剧的活化石”。演员们头戴木雕面具，身着古装，演绎着《封神演义》《三国演义》等历史传奇。

演出形式融合了唱和舞，有唱腔但无曲牌，朴实、激越、高亢，属于弋阳腔体系但杂糅了山歌风格。

地戏的唱词口语化色彩浓厚，常有方言词和方言表达形式，朴素自然。说白则用半白话的散文，风格生涩典雅，与唱词的风格形成鲜明对照，雅俗共融。

05 保护：方言岛的现代处境
近年来，贵州省加强了对屯堡方言及文化的系统性保护工作。

官方成立了贵州省屯堡研究会、安顺市屯堡文化学会等学术团体，并在安顺学院成立贵州省屯堡文化研究中心。

研究课题包括《方言间的互相渗透和影响——黔中屯堡方言的形成和演变》等11项国家社科基金课题。方言的田野调查与文献研究相结合，正在逐步构建“屯堡学”研究体系。

安顺实验学校等教育机构设立了少儿地戏业余传承学校和传承点，聘请地戏非遗传承人授课，印制《地戏教与学》教学教材，每年培训人员超过五千人次。

进入天龙屯堡景区，大门前的对联写道：“源出江淮六百年耕戍田陇，枝发云贵三千里守望家乡”。这副对联描绘了屯堡人对江淮故土的眷恋。

今天，在贵州安顺的屯堡村寨中，地戏的锣鼓声仍会定期响起。年长的屯堡人会用带着江淮官话余韵的声音，向年轻人讲述祖先的故事。

那些古老的发音、独特的词汇，依旧在石头房屋间回荡，讲述着一段持续了六百年的文化迁徙与坚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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